官逼民反_人民當家

文/盧沛樺

巴拿馬文件在全球掀起反避稅效應，台灣延宕多年的反避稅條款有望趁此契機通過， 但若未能加入兩岸或國際租稅協議，成效仍有限。

懸在財政部國際財政司司長宋秀玲心上十年的反避稅條款，沒想到因巴拿馬文件外洩，一切水到渠成。擱置三年的「所得稅法」第四十三條之三、之四增訂案，俗稱「反避稅條款」，有機會在本會期通過立法。（見小辭典）誰過去立法怠惰？各政黨爭相撇清責任。「先前連續三個會期加開臨時會，民進黨黨團都有把這議案列為優先法案，但在談話會都被國民黨否決，」民進黨立院黨團幹事長吳秉叡口氣中仍掩不住氣憤。

如今情勢已徹底改觀。「我們不會反對，現在是在野黨，它們（指民進黨）愛什麼時候過，就什麼時候過，」一位不願具名的國民黨立委說。清明節連假後第一天上班日，立法院一早鬧哄哄，國、民兩黨召開記者會，均表態支持加速反避稅條款立法。民進黨團總召柯建銘說，等財政部版本送進立法院，就排進財委會審查，「這會期完成沒問題。」三年前，這個已經通過一讀，卻被國民黨立委粗暴地拉下，進入密室協商的反避稅條款，在此刻出現了通過的契機。目前財政部送入行政院的版本，據了解，與二○一三年初審通過的版本差異不大。未來將針對受控外國公司未分配盈餘和企業實際營運處所在台灣，視為台灣公司課稅，企業的境內外所得、財產交易所得、海外股權移轉都要依營所稅一七％課稅。但台灣的國際租稅制度，光通過反避稅條款就夠了嗎？

各國締約，讓金流資訊藏不住事實上，國際間針對反避稅的討論早已進入新的階段。隨著各國發現租稅漏洞造成稅基流失，紛紛開始採取應對措施。去年十月，「富國俱樂部」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（OECD）通過防止「稅基侵蝕及利潤移轉」（BEPS）最終稿，防堵避稅漏洞。各國中，尤其以中國大陸追稅最為兇猛。過去半年，在台商圈的熱門話題之一，就是去年九月十七日，中國國家稅務總局發布了「特別納稅調整實施辦法」徵求意見稿。「大陸反避稅草案出台，更嚴格的新規（移轉訂價）即將上路，」資誠會計師事務所快訊警告。新辦法將要求中國營業規模一定以上跨國企業，繳交國別報告表，揭露公司的利潤分配，甚至是供應鏈廠商資料都要攤給政府看。安永國際稅務總監張順源認為，意見徵求結束後，中國今年內通過新法令的機會很高，明年就會上路。大陸此次修法，與中國即將在二○一八年啟動自動資訊交換（AEOI）有關。自動資訊交換正是BEPS防堵避稅的殺手?。簽約國國內銀行資訊，必須定時向其他簽約國公開，所有的金流移轉資訊全都一目瞭然。OECD國家為了加強追稅力度，特別對租稅天堂施壓，要求加入協定。截至今年三月為止，OECD公布全球已有九十六個國家或地區加入多邊互助行政協定，包括租稅天堂，都在國際壓力下加入。（見表）換言之，大陸透過自動資訊交換，未來兩年，可能可以取得其餘九十五國的銀行金流資訊。「未來，銀行再也不能用保密義務當作藉口，幫助企業逃稅，」宋秀玲分析世界趨勢走向，「企業逃稅也沒意義，因為資訊互相交流，錢藏到哪裡都一樣。」為了加強追稅力度，未來跨國企業甚至必須申報在各國各自繳了多少稅，如果有明顯將利潤不合理分配到租稅天堂的行為，就會被視為逃稅。

新法規「韓國已經上路了，」政大會計系教授陳明進指出，「美、中正在立草案，應該很快也會過。」台灣困境，就在兩岸租稅協議然而，在世界緊鑼密鼓地追稅下，台灣卻正陷入租稅孤島的困境。在國際上，台灣有艱困的外交處境，難以進入國際租稅多邊組織交換租稅資訊；在國內，利益團體遊說、立法怠惰的惡果，就是稅法修正草案在立法院一躺多年。大陸通過自動資訊交換協議，有如裝上利齒的老虎，相較之下，遲遲無法生效的「兩岸租稅協議」，更是讓台灣陷入租稅孤島的危機中。「有大企業和我說，現在就差中國這一塊，」宋秀玲焦慮地說，「因為還沒通過兩岸租稅協議，規則不清楚，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規劃。」台灣稅法再跟不上國際潮流，除了變成租稅孤島的後果，還可能遭受國際制裁。宋秀玲指出，由於與部份歐盟國家一直沒有租稅協議，直到去年，台灣都被歐盟列為黑名單，甚至讓日本企業不敢來台灣投資。在全球都在簽自動資訊交換的背景下，財政部趁此機會正在簽署租稅協定。但在台商最多的中國地區，租稅協議談完仍躺在立院；而對岸已經能與租稅天堂自動資訊交換，積極對台商徵稅。「兩岸租稅協議」能否搭上巴拿馬文件的順風車通過，顯然並不樂觀。吳秉叡堅持，所得稅法是國內法，沒有以台灣與其他國家簽訂租稅協議為前提，堅持要與反避稅條款脫鉤處理。除了與大陸，台灣另一個挑戰，就是必須與租稅天堂簽租稅協定。

根據東吳大學會計系副教授楊葉承等人的研究，台商受控外國公司所在地，前五大分別是維京群島、薩摩亞、香港、開曼、新加坡。此次資料外洩的巴拿馬，名列第十一位。而我國已生效的二十九國租稅協定，僅涵蓋新加坡一國。楊葉承說，政府應積極與租稅天堂洽簽資訊交換協議，有助於揪出假外國人或假外資企業，為國家創造公平的租稅環境。儘管巴拿馬文件讓財政部漏夜加班、傷透腦筋，個兒嬌小的宋秀玲口氣輕快：「透過第三地不一定有問題，但是一旦被揭露，人家就用放大鏡來看你，那你還要透過第三地嗎？」宋秀玲有如一償宿願，再忙也不以為忤。

反避稅條款所謂反避稅條款，台灣目前還缺少「受控外國公司」和「實質營業處所」兩項。前者，國稅局可針對跨國公司在租稅天堂留太多錢課稅；後者，企業雖然註冊在租稅天堂，若在台灣實質營運，政府也可以主張課稅。反避稅條款通過　一年可收稅80億東吳大學會計系副教授楊葉承等人2012年的研究顯示，1998年至2012年，企業海外獲利匯回台灣母公司的比率平均不到一成，嚴重影響我國稅收。

其中，受控外國公司應納稅額自2011年逐年升高，金融海嘯前的2007年攀至高峰，當年應納稅額超過400億元，白白流失。該研究也分析我國透過第三地公司到海外投資的常見三種架構：第一、母公司透過第三地再轉投資到中國大陸或其他地區；第二、原在台灣發跡，後來發展到中國大陸或其他國家，最後在開曼群島設立集團控股公司，掌控所有集團子公司，再回台上市，即所稱的F股掛牌公司；第三、股東為降低個人稅負，利用個人名義在免稅天堂開設紙上公司，逐步將公司訂單轉移至紙上公司，將盈餘實現在境外紙上公司，達到避稅效果。光拿F股掛牌公司為例，楊葉承指出，目前F股公司獲利屬於海外投資收益，台灣課不到營所稅，假設九成的F股公司實際管理處所在台灣，我國每年營所稅約可增加30億至40億元。財政部推估，若通過反避稅條款，一年可增加70億至80億稅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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